二十三

香椿树街的hu籍警小ma一年来在街上疲于奔命，他的职责范围不算宽乏，但要guan的事情却层chu不穷。小ma骑着一辆破旧的公车在街上来来往往，自行车只要在路边停放时间长一些，车胎免不了要遭到一次袭击，铁钉、碎玻璃和刀片，甚至有人用一gen火柴gun便轻易地戳破了lun胎。小ma不知dao香椿树街人有什么理由仇视他，他决定要查个水落石chu，有一天他躲在化工厂的传达室里埋下诱饵，他看见水泥厂老陆的女儿在他的自行车前东张西望，那是个梳羊角辫的mei丽可爱的小女孩；小ma看见她摘下tou上的细发夹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yan睛，但他的shenti愤怒地tiao起来向现场冲了过去。

撞到鬼了，怎么会是你？小ma抓住小女孩的手抢下那gen细发夹，撞到鬼了，小ma说，ting漂亮的小女孩也zuo这zhong坏事，你跟我有什么仇？快说，你跟我有什么仇？

没有，没有仇。受惊小女孩瞪大yan睛望着小ma。

没有仇为什么要戳我的车胎？快说，你不说我送你到派chu所去。

我不知dao。小女孩摇着tou突然大哭起来，她说，警察叔叔求求你。放了我，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。

小女孩哭得厉害，小ma只好松开了手。

小ma想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跟他不存在任何积怨，她肯定没有理由。真是撞到鬼了，小ma想罪恶的细菌已经在整条香椿树街传染扩散，连一个mei丽的小女孩也不能幸免。

小ma那天推着自行车一路。思索着回到城北派chu所，同事们发现小ma神se严峻而忧郁，他们问小ma有什么心事，小ma心里默念的顺口溜这时便脱口而chu，城东蛮，城西恶，城南杀人又放火，城北是个烂屎坑。

小ma创造的顺口溜后来是被广泛liu传的，它与许多人对本城各个区域的印象不谋而合。

一年一度的雨季无声地在南方制造着云和水，香椿树街的空气一天比一天shirun粘滞起来。当一堆灰se的云絮从化工厂的三只大烟囱间轻柔地挤过来，街dao两旁所有房屋的地面开始洇chu水渍，竹榻上的老人手中已经握着蒲扇，老人说，天怎么这样闷呀，要来梅雨了。这么说着雨点已经纷纷打在屋ding青瓦和窗hu玻璃上，雨点和yang光一齐落在香椿树街上，梅雨真的开始落下来啦。

梅雨在城市上空紊luan地倾斜，它像一个愚笨的人拨弄一zhong失灵的乐qi，突然响了，突然又沉寂了。太yang朗朗地挂在空中，石子路上的水洼却在悄悄增长，护城河里的水位也在一寸一寸地涨高。没有人喜huan这zhong讨厌的雨，你在太yang地里走，却不得不带上雨伞和而衣，还要穿上既笨重又摺脚胶鞋或雨靴，因此雨季里的人们往往显得行se匆匆，每个人看上去都心烦意luan。

而香椿树街tou的所有植wuhua卉在雨季里遍尝甘霖，那些凤仙，ji冠、太yanghua以及刚刚爆chuhua芽的夜饭hua，它们在雨水和yang光的混合作用下生机bobo，假如养hua的人在那些hua草旁侧耳倾听，他们甚至可以听见枝叶生长和hua朵开怀大笑的声音。

雨点在香椿树街的石子路上激溅着，今年的梅雨与往年没有太大的差别，雨点这样忽疾忽轻地打在人们的tou上，把人们丰饶多变的日常生活也打shi了。

据说在七月的雨夜里又有鬼魂在街上chu没。香椿树街人所熟悉的一个鬼魂是打渔弄的mei琪，有人描述了幽灵mei琪在雨季里崭新的形象，说她的tou发越来越长，已经披垂过膝，说她手里的蜡纸红心大概已经扔完，她的双手在环抱着一只黑白黄三se相杂的hua猫，更今人难以置信的是关于幽灵mei琪在北门大桥上唱歌的传说，有人说他在凌晨两点看见mei琪抱着那只hua猫站在桥tou唱歌，唱的竟然是人间liu行的那支歌——ma儿哟，你慢些走慢些走啊。目击者说因为当时下着雨，幽灵mei琪的歌声时断时续，听来似乎十分遥远，音se也显得凄婉低回，与原唱者的风格大相径ting，但他指天发誓说mei琪唱的是那支歌，ma儿哟，你慢些走慢些走啊。

有关鬼魂的传说总是会发展到今人难以置信的程度。迷信的人常常看见鬼魂，而更多的破除了迷信的人却从来没看见过任何鬼魂，他们习惯于把街坊邻居中那些行踪不定的目光yin郁的人比喻成鬼魂，譬如从前拾废纸的老康，老康或许真的是一个妄图复辟的鬼魂，老康的鬼魂被逮捕了，现在街上又冒chu一个鬼魂式的人wu，那就是名噪一时的孤胆英雄李达生的母亲，住在化工厂隔bi的寡妇滕凤。

滕凤在雨季里徘徊街tou的shen影确实酷似一个鬼魂，她撑着一ding黄油布雨伞突然chu现在你的面前，她的yan睛直直地盯着你，喂，你看见我家的闹钟了吗？一只双猫牌闹钟，你看见了吗？

雨点打在滕凤的黄油布雨伞上，打在我们的香椿树街上，城北一带的气候暂时是凉shuang的，但谁都知dao雨季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。下那么多雨有什么用？雨季一过炎热的夏天又将来临，年复一年，炎热的令人烦躁的夏天总是会来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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