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愣在柜台边看着老尹，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，我懂了。我说，她是孤儿，是领养的，那她究竟是哪儿人呢？

你这孩不会说话，邓少香是烈士，怎么能说来历不明？老尹说，回去告诉你爹，以后不用祭奠邓少香烈士了，不用他三鞠躬，哪个方向都不用他鞠躬了。历史是个谜你懂不懂？邓少香烈士是个谜，你爹他自己也是个谜嘛，你听不懂我的话就算，你爹有文化，他会知我老尹的意思！

我了，对老尹说，我懂了，她也是来历不明，那我爹该朝哪个方向鞠躬呢？

女店员抢在我前面说，他是要杀人呢，我让他回去提醒他爹一下，欠钱还钱，他就摆这杀人脸来了，你看他脸挂得多长，别人不知，以为是我欠他家一百块钱呢。

走文店时我多了一桩沉重的心事。我腋下夹着一卷绢纸，在油坊镇上失魂落魄地走，老尹透的消息令我陷了的迷惘之中。邓少香烈士的生平履历为什么像季节一样变幻无常呢？邓少香，我光荣的祖母，我神圣的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你像一朵祥云在我上飘来飘去，到底是什么风把你越越远了呢？我想象着孤女邓少香的儿童时代，依稀看见一个满面尘埃的小女孩，衣衫褴

老尹说，你别尽说人家孩的不是，你肯定也有不周到的地方，孩也是顾客，对待顾客要像风，你这样哪儿像什么风呢？像霜降嘛。老尹打了圆场，女店员不便对我耍态度了，换了一猜疑的语气说，这孩买这么多绢纸到船上去，你说他是要派什么用场？老尹看看墙上的日历，朝她摆摆手，你就别瞎猜疑了，是给他爹买的，明天是邓少香烈士的祭日，库文轩要绢啦。

丽买东西也不掏钱，书包，钢笔，铅笔盒，工作手册，都说是公用，都记账！记呀记呀，这倒好，现在库文轩垮台了，赵堂不认他的账目，害了我们文店，我们每年盘都轧不了账！

那女店员翻父母亲贪图小利的老账，让我斯文扫地，我敲着柜台说，不关我的事，你别跟我说他们的事，我只买绢纸，你不卖我就自己来拿了。女店员说，你敢！父债还，你们家欠了我们钱，你还这么凶？现在谁还怕你？凭什么怕你？我偏不卖你！她注意到我在向柜台近，啪地一下关上了小门，嘴里尖声警告我，我谅你也不敢动手抢，派所就在不远的地方，我一喊他们就听到了！

总算油坊镇上还有人尊重我父亲，为此我很激老尹。老尹把绢纸颜一叠叠地分开了，让我挑选。我说，我不会颜，你替我。老尹就低开始绢纸了，一边纸一边嘀咕，你爹这个人，我一辈也琢磨不透呀。自己落到这个地步，还年年惦着九月二十七日呢，他一年四季赖在船上，两只脚都踩不上一块土坷垃，怎么祭奠邓少香烈士呢？我说，他没有地，还有呢，他就在船上祭奠，说是祭。老尹饶有兴趣地问我，祭？祭是怎么个祭法？我说，也没什么特别的，我爹面朝凤凰镇三鞠躬，纸最后都扔在凤凰镇的码下。老尹这时抬起，暧mei地注视着我，你爹还朝凤凰镇三鞠躬？你们在船上真的什么都不知了？我茫然摸不着脑，瞪着他说，他不朝凤凰镇三鞠躬，朝哪儿三鞠躬呢？老尹瞥了我一，他的样看上去变得冷酷了，冷酷中带着一卖，你爹这个人是怎么回事，我一辈都琢磨不透呀，他天天在学习，别人越学越步，他越学越退步！回去告诉你爹，别守着他那本老黄历了，我亲看到的内资料，邓少香烈士生平有新发现，她不是凤凰镇人，不是我们这地方的人，她是逃难到凤凰镇的孤儿，三岁才让棺材店领养的，领养的，东亮你懂我的意思吗？

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杂音，一辆三车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，停在门。来一个人，抱着一个大纸箱，纸箱后面一个大耳的男人的脑袋，是文店的主任老尹来了，救星来了。老尹以前经常到我家和父亲下棋，每次来都给我带一样小礼，好在老尹没有翻脸不认人，他跟我打了个招呼，东亮你来买什么？怎么虎着个脸呢，是要买刀杀人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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籍贯待考，内资料上说的！老尹大声地回答，不邓少香是哪儿的人，反正凤凰镇不是她故乡，回去告诉你爹，今年不用向凤凰镇三鞠躬了，别让人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