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孤船(2/4)

那天下午的金雀河躁动不安,我起拿了吊桶去河里吊,吊桶投河中,收集起一片河的秘语,河在吊桶里说,下来,下来。我在灶上支锅烧,河煮开了仍旧不依不饶,河的秘语在铁锅里沸腾,下来,下来,下来。我坐在船守着火灶,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,我不知的秘语是赠送给谁的,是给我还是给我的父亲?

船队的船民都清楚,我父亲洗澡麻烦多,需要一级戒备。我把大木盆搬舱里,小心地把舷窗都关上了,这是防止窥视的常规手段。我父亲也许是金雀河两岸最特殊的男人,别的男人光着大神,也没人稀罕,我父亲的,始终是人们争相偷窥的对象。他的不同凡响,正面背面都极观赏价值。倘若你有幸窥见他的正面,便可看见传说中的半截,那是我父亲的羞耻。倘若你有机会看见他的背面,也就看见了他上的鱼形胎记,那是父亲的荣耀。这几乎是一场漫长的防御战,父亲悉心保护他的光荣,也全力地掩藏他的羞耻。即使是我,也没有机会正面对父亲的,每当父亲在后舱洗澡,我的任务是掩护和狙击,我沿着舷板巡逻,负责驱赶那些前来窥望的孩。那天下午本来是父亲最好的沐浴时机,驳岸上没有人,岸边只剩下我们一条船,不需要我舱巡逻了。我关上窗,发现父亲的目光还是很胆怯,他左顾右盼地说,外面谁在吵,我耳朵里嗡嗡的,是什么人在岸上?我说,船队早走了,岸上没有人,没人来偷看你,你放心洗吧。他警惕地瞪着舱门和舷窗,说,小心为好,我觉得外面有人,不安全,你把舱门也关上吧。

真的褪了,爹。原来是一条鱼,现在只剩下个鱼尾了。

我蹲到木盆边,一看见父亲那个鱼形胎记,鱼的已经褪,几乎辨认不了,只剩下一个鱼尾,还顽地留在松弛苍白的肤上。我大惊失,忍不住叫起来,爹,你的胎记怎么回事,怎么都褪了?就剩下一个鱼尾啦!

我顺从地背过去,可是我不能走。我看着舱上邓少香烈士的遗像,霎那间我产生了一个奇异的幻觉,似乎看见邓少香烈士沉睡的灵魂苏醒过来,从墙上偏过打量着木盆里的那个,目光幽远,充满忧伤。库文轩,你真是我的儿吗?库文轩,你到底是谁的儿?我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泼声,听起来有气无力,我不敢回,爹,你洗得动吗?洗澡很累的,要不要我来帮你洗?他说,我还有一气呢,前面我能自己洗,后面你帮我洗。我正要转,听见父亲喊,别过来,现在别过来,再等一会儿。我只好等,等了一会儿,父亲终于允许我转了,他说我的后背一定脏死了,天天都很,我不是故意要拖住你,你帮我洗了后背就可以走了,抹上皂冲洗净,你就可以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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爹,你糊涂了,胎记长在上,你自己看不见的,是褪了,我不骗你。这么大的事情,我怎么敢骗你?

父亲的脑袋转向右下方,还是转不过去,他急了,扭来扭去,一只手在我上狂地拍打着,你是故意在骗我?我不信你的鬼话,你让我看,让我自己看。

父亲坐在木盆里一动不动,他漉漉的不停战栗,枯

关上舱门,舱里一下变得很闷。我把大木盆里,替父亲脱下了酸臭的衣服,脱到衩了,他说,衩不脱,到盆里自己脱。我把他扶盆里,看他歪斜着慢慢地往里坐,那样似乎有不遂。你不要看我,有什么好看的?他皱着眉对我说,把巾给我,背过去,背过去你就可以走了。

要到岸上去到窜吗?现在可以去了,去窜吧!我说我走不了,你上脏了,还要给你烧洗澡呢。他犹豫了一下,说,那就再谢谢你,再谢一次,我是该洗个澡,洗好澡你就可以走了。

父亲在木盆里打了个寒噤,什么鱼尾,你胡说什么?他的脖艰难地向左下方转动,转不过来,你吓唬我呢?我的胎记跟别人不一样,我的胎记不会褪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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