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还不如把我喂了蛇。滕凤突然跺了跺脚，她的泪同时像断线之珠奔泻而，你把我害成这样，还有脸来让我养你的老，你老了走不动了？走不动躺桥里去等死，让你的蛇给你收尸，滕凤说着就把父亲的蛇篓扔到门外，然后她去推滕文章，滕文章用手抠住门框，推不动他，滕凤就朝屋里喊儿的名字，达生，达生，来把这个要饭赶去！

达生匆匆地跑来，他观察着母亲的表情说，吔，你哭什么？他不是你亲爹吗？滕凤捂住脸说，把他赶去！达生嗤地笑起来，一只手就去拉滕文章的胳膊，真稽，这事情真他妈的稽。滕文章摔掉了达生，双目怒眦，稽？稽，你妈个X，滕文章退门外拎起他的蛇篓，他的一举一动现在都散发着明显的苍老迟钝的气息，滕文章慢慢地捆好背上的包裹卷，把蛇篓挎上肩，突然回过朝达生笑了笑，小畜主，看见你娘怎样对我的吗？滕文章说，她今天怎样对我，你以后也怎样对她。

耍蛇人滕文章在二十年以后重游香椿树街，视线里的街景也似乎沾上一层白绣，但所有居民、工厂、店铺甚至垃圾堆的面目都依然熟稔，他人在这条街上呆了五天，嫁掉了唯一的女儿，记得他拿着新女婿给他的钱，在澡堂里泡了一个下午，喝了一壶香酽扑鼻的龙井茶。

后来又去买了一瓶酒就着一包卤猪耳朵饱一顿，吃完就上路了。现在他竭力回忆着新女婿的职业和模样，却一也想不起来，只记得那个人的双又又短，那个人穿着沾满油污的蓝工装。

街上一片泥泞，石桥下的一片空地上散落着桔、白菜叶和草绳之类的垃圾，它们一概被雪染黑了。有人匆匆地把自行车扛下石桥，有两个小女孩用竹筷串着几油条，一边咬着油条一边朝桥上冲。滕文章在桥下站了一会儿，这样的地人来人往，通常适宜于他的耍蛇表演，但滕文章现在已经习惯于放弃，他朝桥堍下走去，打量着哪个桥避风避寒，香椿树街与别的地方并无二样，耍蛇人滕文章仍然得选择一个桥他的栖之所。

拾废纸的老康当时正在桥堍下的垃圾堆里寻找废纸，他看见滕文章对着桥里东张西望的，想起居委会的人总是要求居民们提警惕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，老康就上去盘问了滕文章一番。

你是什么人？

什么人！我是耍蛇的。

那你不到街上去往桥里钻什么？

我累，我走不动了，我要歇气再走。

你那篓里装的什么？

蛇，死的死，扔的扔，只剩下三条了。

三条蛇。不是炸药包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