滕文章坐在女儿家的门槛上观望着暮中的香椿树街，溃烂的角凝结了一滴浑浊的泪，他没有回答达生的疑问。

滕文章笑了笑，朝地上吐了一痰，然后他用一威严的气对达生说，去叫你娘来，告诉她我来了，我是她亲爹。我是滕文章。

好像是公公司的一个司机，叙德转过脸望了望门外说，也有人说严三郎儿就是他关门徒弟，他儿在北门的油漆商店。

滕凤放下了手里的东西，这个动作表明她已经恢复了镇静，这条街有好几座桥，你该记得，桥下都有桥，滕凤说，你怎么不去住桥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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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饭怎么来了？达生过来把滕文章往门外推，他说，怎么敢到我门上来要饭？快给我去。

凤丫？叙德在边上嬉笑起来，他对达生说，你娘叫凤丫？他还在叫你爹，你爹能听见吗？

滕凤一手拿着油布伞，一手拎着装饭盒的尼龙网袋，她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父亲面前，一惊愕夹杂痛苦的表情凝固在滕凤的脸上。

街上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泥浆和积，从工厂下班的人们从耍蛇人滕文章的视线里杂沓而过，滕文章听着达生击打沙袋的噗噗的声音，听着他仅剩的三条蛇在竹篓里嘶嘶地游动，旅途劳累终于袭倒了他，滕文章就把脑袋枕在包裹卷上打起瞌睡来，不知过了多久，他觉得谁在动他的蛇篓，滕文章一下就惊醒了，别动我的篓，小心蛇咬。滕文章搬动蛇篓之际看见一个穿蓝工作棉祆的中年妇人立在他面前，阔别二十年，滕凤从前红姣好的面容已经变得憔悴而苍老，唯有眉的一颗黑痣还散发着他所熟悉的气息，滕文章浑浊的目光久久地盯着那颗黑痣，他说，凤丫，我老了，我走不动了，让我在你家过个节。

话，滕文章朝女儿狠狠地啐了一，他说，亏你说得：养儿防老，当初要不是留这条后路，我就把你喂了蛇了，你这条命是我给的，你不养我谁养我？

话，她没有亲爹难是从石里蹦来的？滕文章的情绪突然激奋起来，他怒视着达生，咙里呼嗜呼嗜地气，没有我就没有你娘，没有你娘就没有你，小把戏你听懂了吗？

十步街你去过吗？叙德斜睨着达生，咳嗽了一声说，现在都说十步街严三郎最厉害，轻功、功和散打，样样都厉害，不过你就别想拜他师傅了，人家早就收了关门徒弟。

最好？

你是耍蛇的？达生仍然疑惑地审查着那只蛇篓，他说，你耍蛇不到街上去，到我门上来什么？

达生这时候似乎已经相信耍蛇佬真的是他外公了，他没有再驱赶滕文章，她上就下班回家，你等着吧。达生说完就重新击打起沙袋来，过了一会儿达生才想起其中的疑窦，他问滕文章，既然你是她亲爹，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我家呢？

我老了，耳聋了，我不能再耍蛇了。滕文章抬起糙裂的手背着角，他的语调听上去是牢多于请求，去年在山东让蛇咬了一回，今年在乡下又咬了一次，X他娘的，我真的不行了，我要在你这里住下来了，过个节。

他的关门徒弟是谁，达生问。

不懂，达生偏过脸看着那只蛇篓，他说，你还是耍一回给我们看看吧，篓里有几条蛇？你会不会把蛇脑袋放迸嘴里？你放一回给我们看看。

达生怔在门边，他看了看叙德，叙德的脸上是一不怀好意的表情，达生摸了摸耳朵说，怎么回事？她有个亲爹，我怎么没听说过？

我耍蛇给你们两个小畜生看？滕文章愤愤地咕哝着，忽然站起来向里屋声喊起来，凤丫！凤丫！李修业！

滕文章就是这时候现在门的。滕文章一本地罕见的黑毡帽，肩背包裹卷，手里提着一只蛇篓，朝门里探看了一下，正好达生朝门外回，滕凤的眉神气都在那个少年脸上得到了栩栩如生的再现，滕文章的睛就倏地一亮，咙里漏一句情的家乡方言，小把戏，凤丫的小把戏，而滕文章的脚便情不自禁地踩到了门槛里面。

你不要推我，滕文章打开蛇篓的盖，一条蛇就把脑袋探来，蛇信于吐得很长，果然把达主吓了一。滕文章瞥了素未谋面的外孙，背对着他坐在女儿家的门槛上，滕文章说，小把戏，你不要推我，我闯了五十年江湖，从来没有人敢推我，你怎么敢推我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