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

十九

半夜时分滕凤被床下的某zhong奇怪的声音惊醒，是一zhong咝咝的略显粘滞的声音，在滕凤听来很像是一条或者几条蛇从地上游过，它让耍蛇人的女儿惊悸不安，滕凤下床开灯，俯下shen子察看，床底下仍然是堆放了多年的纸箱和破脚盆之类，她抬脚对着纸箱踢了一下，几只蟑螂爬chu来、没有蛇的踪影。杂wu一件件地搬挪了，还是没有看见蛇，滕凤觉得奇怪，她想她永远记得蛇的声音，别的声音也许会听错，但蛇的声音她永远不会听错的。

会不会是父亲的亡灵在作祟？滕凤想到这里浑shen打了个冷颤，父亲的亡灵不变成一条蛇又变成什么？它来干什么？假如不是来索债它来干什么？滕凤抓着一gen擀面gun在房间里四chu1搜寻，心里充满了恐惧。茫然四顾间她瞥了yan墙上丈夫的遗像，李修业在黑边镜框里冷冷地观察着遗孀的一举一动，滕风忽然记起一zhong驱鬼的传说，以鬼魂吓唬鬼魂是有效的办法。为什么不试一试？滕凤就在桌上点了一烛香，她别chu心裁地把那gen擀面gun挂在镜框旁边。修业，你拿好了这gengun子，滕风双手合十地祈求dao，看在我守寡二十年的份上、你一定要把家里的蛇打死，见一条打一条，一条也别剩。

滕凤相信丈夫的亡灵会应允她的求助，为了稳妥她又从床底下拖chu一只陶瓮，从陶瓮里倒chu了一些石灰粉，沿着门窗和墙gen均匀撒上一圈，滕凤从小就听说石灰粉可以阻止鬼魂的chu入。zuo完了这一切后滕凤回到床上。一列夜行火车正从百米以外的铁路桥上驶过，汽笛拉响的瞬间整个房屋剧烈地颤动起来，不止是颤动，应该说是摇晃。火车从铁路桥驶来驶去几十年了，她的房子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地摇晃过，滕凤想会不会是丈夫和父亲的两个亡灵在打架，她在黑暗中瞪大了yan睛，企望能辨别两个亡灵谁输谁赢，但是除了满地月光和化工厂油塔投she1在墙上的黑影，滕凤什么也看不清楚，而她的搭在床沿上的那只右手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，冰凉锋利的一次啄击，不知缘自何chu1，到了后半夜滕凤的右手便痛yang难忍了。

联合诊所刚开门，滕凤便满脸凄惶地走了进去，她亮chu手腕上那块紫红se斑块给医生看，嘴里一迭声地问，有没有蛇药，有没有好一点的蛇药？医生很纳闷，说，你要蛇药干什么？你这是pi炎，街上liu行的pi炎，蛇药治不好pi炎。滕凤神se黯然，语气很jian决地说：不是pi炎，我知dao不是pi炎，我要蛇药，好一点的蛇药。医生有点不耐烦起来，说，我说是pi炎，你非要蛇药，谁是医生？你这病自己看吧。滕凤又气又急，你这是什么态度？你们医生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？滕凤将右手抬高了追着医生走，yan泪已经无法抑制地淌下来，她说，你们看看我的手，像pi炎吗？这是毒块，弄不好就要死人的，真chu了人命你们负责吗？

医生似乎被滕凤这番话吓住了，拉过她的右手又仔细察看了一遍，最后舒了口气，还是那句话，谁是医生？我说是pi炎就是pi炎，去挂号吧，pi肤科。

滕凤心急如焚，她伏在药房的小窗前朝里面的药柜张望，说：蛇药，快给我一点蛇药，药房里的女人说，没药方不能pei药的。那女人认识滕凤，好像也听说过滕凤的shen世，滕凤你来要什么蛇药？她笑着说，你家里没蛇药吗？你爹没给你留下点蛇药？滕凤的脸蓦然泛白了，她充满怒意地斜睨着药房里的女人，不pei就不pei，你luan嚼什么she2tou？滕凤用左手拍了拍窗台，她说，胡说八dao，我自己都不记得有爹，你倒记得清楚，我爹要是卖蛇药的，你家就是卖毒药的。

滕凤一无所获地走chu了联合诊所，在那扇漆成白se的大门前，她再次举起右手手腕，迎着早晨的yang光端详着那块紫红se斑块，它仍然像一块干漆泼在手腕上，颜se和形状没有任何变化，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过去。滕凤记得有些蛇毒要在一天之后才发作。况且她现在还不敢确定是被什么咬了，假如真的是蛇咬总能想chu解毒的办法，可万一不是呢？假如是父亲的亡灵咬了她，该怎么去解毒呢？站在联合诊所的白se大门前，滕风突然悟chu一个dao理，不guan是李修业还是父亲，他们死了比活着更可怕，更难对付，他们死了也不肯放过她，滕凤想她不能等死，她必须想个办法让父亲的yin魂放过自己。

那天早晨滕凤托着右手到双凤桥的画匠家里，她让画匠画一张父亲的像，说是要挂在家里祭供。画家问她要照片。滕凤说，我爹死得早，一张照片也没留下，你就an照我说的模样画吧。那个画匠手艺高超，他几乎准确无误地画chu了已故的耍蛇人的肖像，滕凤最后拿过肖像时又惊又喜，更多的是一zhong言语不清的疑惧。无论如何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，她竟然会把自己唾弃了二十年的父亲请到家中，请到神灵的位置。

耍蛇人滕文章的遗像就这样和李修业并列于一墙了。

他是谁？达生第一次看见墙上的新镜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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