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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(5/7)

僻静的街角,你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,男孩们褪下,撅着,认真地比较各自上的胎记,而气腾腾的公共浴室是胎记的天堂,大家一丝不挂,多么方便,人们的目光都肆无忌惮地追逐着别人的,当场作公正的评价。胎记是良莠不齐的,颜的,形状大的,人们不吝赞之词,而颜浅的若有若无的胎记,普遍地受到了公众的轻视。必须承认胎记的愚昧和荒唐,但是这次过后人们还是有所收获,人的后脑勺是不长睛的,原本看不见自己的,幸亏胎记,它让你借助别人的睛,认清了隐蔽的生命的徽章。好几个人活了大半辈,第一次知自己上也有鱼形胎记,鱼形胎记其实品类繁多,有的像贵的金鱼,有的像野的鲤鱼,还有的大笨拙,像一条海洋里的鲳鳊鱼。胎记当然也惹了祸,个别人的一下暴了问题,或者黧黑或者白净的浑然天成,不知是胎记褪了,还是本就没有什么青胎记,你可以想象这异相带来的后果,有的主人很慌,立刻把遮蔽起来,谁也不让看,有的主人如同遭受天谴,当场面如土,也有像五癞这样的无赖,大家都说他是个没有胎记的人,他偏不承认,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家门痛打他弟弟七癞,别人怎么劝他也不肯罢手,原来七癞不懂家丑不外扬的理,他跑到哪儿都要告诉别人,我家五癞,没有胎记的!

对于我们一家,那是山雨来风满楼的季节。我在学校里拒绝了很多同学兼施的请求,在街上我也摆脱了很多大人无休止的纠缠,他们都为了同一件事,要看我的。他们说,耳听为虚见为实,你爹的我们看不见,我们要验证你的,看看到底有没有一条鱼。我的又不是展览馆,怎么能允许他们参观呢?我记住了父母的警告,束带,提警惕,严防偷袭,我成功地保护了我的,但我保得住保不住我家的荣誉,一场酝酿已久的*已经向我们家的门楣袭来了。

很不幸,我母亲恰好是那场暴风雨的预报者。有一天,镇上的音喇叭里传来我母亲颤抖的故作镇静的声音,她在连续播放一个急通知,促党员团员全去综合大楼的会议室开会。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,我看见很多人朝着综合大楼的方向急匆匆地奔跑,有人事先知了会议的内容,在路上就激动地喊叫起来,宣布了,总算宣布了,库文轩不是邓少香的儿啊,库文轩这个阶级异己分,总算被揪来啦!

有一天,我父亲被揪来了。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。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特殊的日,是九月二十七日,恰逢邓少香烈士的纪念日,这一天我父亲本应去棋亭主持一年一度的祭奠仪式,这一天我应该代表少年儿童去棋亭献,这一天我母亲会在广播室朗诵纪念邓少香烈士的诗篇,这一天,是我们一家最荣耀最忙碌的日,偏偏在这一天,工作组宣布了他们的鉴定结论,我父亲不是邓少香的儿了,我母亲不是邓少香的儿媳妇了,我也不是邓少香的孙了。

我母亲失魂落魄。傍晚时分她从综合大楼的广播室来,似乎是侥幸从地狱逃,一条白丝巾被她临时改作了罩,她把自己的脸蒙得严严实实,骑车穿越闹的人民街,一路摇晃,一路哭泣,街上的路人看见她的白丝巾都被泪打了。她骑着车撞工农街,得左邻右舍飞狗。在朱铁匠家门,她下了自行车,问铁匠借了一把锤,一个凿,朱铁匠注意到她的两片嘴在白丝巾后面不停地蠕动,分不清她是在咒骂什么,还是在祈祷什么,他追问,乔丽你借锤什么?这是男人活的工嘛,你拿去什么?我母亲拿了工就走,边走边说,不什么,我要回去打扫卫生。

九月二十七日傍晚,我听见有人在用什么利凿我家的院门,去一看,是我母亲爬在凳上,挥动锤,叮叮当当地凿门,她很快就把院门上光荣烈属的红牌牌凿下来了。我看见她把红牌牌拿在手上掂了一下,掉灰尘,顺手到了布袋里,不容看闹的邻居发问,她把自行车推,撞上门,门一关她就坐在地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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