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水之声

河水是会说话的。我告诉别人这个秘密，别人都认为我说梦话。我刚上船的时候还保留着一个少年探索世界的热情，河上所有的漂浮wu中，我对白铁pi罐tou特别gan兴趣，看见河面上漂浮的白铁pi罐tou，我都要设法捞上来。我不仅收集罐tou，还利用它捕捞别的东西。我在白铁pi罐tou上戳了两个yan，系上一gen铁丝，把铁丝拴在船舷上，罐tou沉入水中，像一张暗网随船而行，等到一个航程结束，等到船泊码tou，我像渔民收网一样去收铁pi罐tou，结果令人沮丧，我从来没有捕捞到任何惊喜。

有一次我捕到了一只田螺，有一次我收获了半gen胡萝卜，还有一次最倒霉，我在罐tou里发现了一只别人用过的避yuntao。我一无所获，但是当我偶尔晃动罐tou里的河水，我听见罐tou贮存了河水的声音，那声音酷似我的口tou禅，只是听上去比我的口tou禅更加平淡更加绝望，空pi。空pi。空pi。

我捧着那罐冰凉的河水，怀疑河水是在随口附和我，那么宽阔shen邃的河liu，怎么能用一句空pi来敷衍我呢。我不相信那是河水的声音。我想听到别的声音，于是我对十几个铁pi罐touzuochu了调整和重组，三个一组，五个一捆，分置于船舷两侧，结果那些罐tou在航行途中就贮满河水的声音，那声音满了，满了就溢chu来了，我听见它们在水里一路嘟囔，跑到左舷去听，罐tou里的河水说，进来，进来，进来。这是河水新的声音，但是进来是什么意思呢？让谁进来？让我钻进白铁pi罐tou里吗？我不相信那是河水的声音，转到右侧船舷，结果我听见五个白铁pi罐tou在水里抱成一团，发chu一zhong低沉而威严的河水之声，下来，下来，下来！

下来——也许这个声音足够威严足够冷峻，我信任了这个声音。下来，下来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我认定那是河水shenchu1发chu的最真实的声音。

我父亲认为我已经长大成人，他见不得我zuo这些孩子气的事情，我把白铁pi罐tou藏起来，他一只只地找到，愤慨地扔进河里，东亮你多大了？我十六岁都参加革命工作了，你倒好，还玩罐tou！他说，船上是寂寞，寂寞你就学习，你要是实在不爱学习，就多劳动，没事zuo，就洗船板去。

我在船tou洗船板，看见慧仙和樱桃在王六指家的船上tiao绳，王六指的女儿起劲地为他们数数，zuo裁判，突然樱桃就叫起来，不公平，你们为什么要偏袒她，明明我tiao了一百，你非说九十五，明明她是九十五，你偏要说一百。王六指女儿去哄骗樱桃，哄不动，反而遭到一顿抢白，你们都是白痴呀？你们这么chong她，不是为她好，是害她！樱桃搬chu她母亲的话，气鼓鼓地走了。樱桃一撂挑子，慧仙就用yan睛瞄我家的七号船，这几乎是规律，她和樱桃闹了又好，好了又闹，他们一闹，她就退而求其次，跑到我家的七号船来玩了。

她上了我家的船，并不一定搭理我，把绳子搭在肩上，像一个主人一样，沿着船舷走到后舱那里，朝后舱里张望，她是看那张沙发，她喜huan坐沙发，可是我父亲正坐在沙发上，她就吐吐she2tou，失望地绕一圈，从船舷另一侧走过来了。

也许听多了大人们对我们船的议论，她开始guan我们家的闲事，一张嘴就是一个沉重的问题，你们家，到底是不是烈士？

谁跟你说的这事？你懂什么叫烈士？我说，我们家的人都活着，怎么是烈士？

谁也没跟我说，我有耳朵，不会偷听呀？她得意地说着，指着我们家后舱，邓——邓香香，是说那照片上的人呢，她是不是烈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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