撵走了那少年，我有心虚，走在黄昏的油坊镇上，仿佛看见自己的隐私像一盏盏路灯，慷慨地照耀着这个小镇，照亮了小镇人寂寞的生活。我怀疑好多人家窗里传来的笑声与我有关，与那本工作手册有关。我沿着街的影线朝风旅社走，一路小心地避开所有行人。一个沉重的谜团始终压着我的心，我的工作手册还剩下多少页了，剩下的日记还在慧仙的手上吗？

我突然记起来风旅社的阁楼最近改造成了一个豪华大包问，那个曾经隔离我父亲的阁楼，听说成了赵堂宴请贵宾的秘密场所。我朝风旅社的方向匆匆地走去。路上遇见一个瘦条的竹竿似的少年，个镜，耸着肩膀，书包夹在腋下，他从学校的方向过来，与我肩而过。我知那是理发师老崔的孙，油坊镇中学的尖生，老崔在理发店多次嘘这个孙学习如何尖，如何有前途，有前途的人一般不和没前途的说话，我没准备和他谈，这男孩从我边傲慢地过去了，突然折返回来，追着我边走边问，你是库东亮吧，我问你一个历史问题，主席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过油坊镇的？我地意识到这突兀的问题与工作手册有关，便装作没听见，加快了脚步，没想到这个讨厌的中生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了，他着气对我说，你跑什么？我向你请教问题呢，主席不接见油坊镇的人民群众，怎么偏偏去接见一朵向日葵呢？伟大领袖接见一农作，怎么可能？库东亮，你为什么随便编造历史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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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明显，我的日记快变成大众读了，老崔的孙一定看到了我的日记，也许是三十页，也许还有三十一页三十二页，这个书呆少年怎么会懂得我的秘密呢？我没有兴趣跟他探讨历史，更没有义务透我青期的秘密，我瞪着睛对他大吼一声，历史是个谜！你个狗孩懂什么历史，给我！

我放弃了小贾，到综合大楼的传达室打听赵堂的下落，幸亏传达室里的女人是新来的，不认识我，看我火急火燎的样，她向我透了一个有用的信息，赵书记今天很忙的，来了三批检查团，夜里还要陪客人吃饭呢！我特意绕到大楼的侧面，朝堂的窗一望，小餐厅里黑灯瞎火的很冷清，只有两个陌生的模样的人对坐在窗边。不知在吃饭还是在说话。我跑到窗边向那两个打听，你们是不是检查团，赵堂今天陪你们吃饭了吗？一个女打量了我一，脸上暧昧的笑容，我们是计划生育检查团，赵书记不陪我们吃饭，陪别人吃饭去了。我又问。赵书记陪谁吃饭去了，在哪儿吃饭？另一个男掩饰不住酸溜溜的心情说，陪谁吃饭我们不清楚，光是听说他们去吃螃蟹，客人有级别，餐馆也有级别，哪儿有级别的餐厅，你就去哪儿找嘛。

在风旅社的门，我停下了脚步。旅社门还挂着庆五一的灯笼，周围冷冷清清，没有车的痕迹。我抬朝旅社的窗张望，三层楼的泥楼房，包括楼那个神秘的隔离室，每个窗都拉上了紫红的窗帘，我无法判断工作组检查组是否在此驻，我鼻，闻不到炒菜的香味儿，屏息倾听，听不见杯盘觥筹的声音。我的心沉了下去，走到旅社大门边去推门，门反锁着，从门玻璃上可以看到有个人趴在服务台后面打瞌睡，我敲玻璃，敲了几下，服务台后的脑袋没有抬起来，一个懒洋洋的女人的声音传来，谁？住宿要证明，先去派所开证明。我在门外说，我不住宿，我来找人。里面的女人说，找谁？找人也要登记，你是什么人？你找什么人？我没有透自己的名字，说，你们这里有个豪华包间吗，赵堂在不在里面陪客人吃饭

他勉接过去，看了看香烟上的徽标说，飞牌的？不。我只大前门。他把香烟扔到驾驶座上，鼻孔里哼了一声，都什么时代了，只有你们船上人还把飞牌当个好烟。看他的脸稍微和缓了一，我对小贾说，我不是找赵堂闹事的，是让他去救一个人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，我下次送你一条大前门香烟，不送就是畜生！小贾皱起了眉，一条大前门香烟算个啊，好意思说！你鬼鬼祟祟的找赵书记到底什么，他又不是医生，救什么人？我被小贾急了，脆对他和盘托，我不是求他救人，是求他救命，我爹要寻短见，今天赵堂一定要到我家船上走一趟！小贾冷冷地一笑，你爹刚医院，怎么又要寻短见了？你们家的事我可是清楚的，你爹寻死觅活，都是让你气的，只有你救得了他，赵书记去也没用，救不了他！